在刑事案件庭审中，庭审发问是重要的环节。没有经验的辩护人，不仅白白浪费辩护机会，甚至可能还会起反效果。而有经验的辩护人，会通过庭审发问有效回应案卷中的各种不利证据，最大限度澄清案件事实，巩固有利证据，证明自己的当事人（被告人）无罪或罪轻。

1 帮助陈述案件事实

向被告人发问，基础任务是通过庭审发问展现全案案件细节。当事人本人陈述案件细节，在逻辑性和与法律关联性上，存在不足。辩护人以向被告人发问的方式，协助被告人将案件事实有逻辑、有重点、有层次地陈述出来，庭审效果会好很多。

辩护人：我们留意到，你在XX年XX月9日和同月10日两次笔录，是认罪的，而此前和此后的所有笔录都是无罪辩解的，前后相差那么大，你怎么解释？

被告人：我一直都坚持认为自己是清白的无罪的。这两次有罪供述过程是这样的......总之，就是他们逼着我，不签字我就有生命危险，没办法，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签字认罪。签字认罪的当天他们才让我取保候审，让我去医院就诊。

辩护人：你说身体不好，有生命危险，有什么证据？

被告人：当时看守所民警带着我去中心医院做了一次医学鉴定，结论显示你当时患有重大疾病，看守所在鉴定意见书上写“不合适羁押，建议取保。”

辩护人：医学鉴定书什时候出具的？

被告人：在认罪笔录之前两个月。

辩护人：这两个月期间，你有没有申请取保？

被告人：有，申请了多次，口头和书面的都有。

辩护人：批准了没有。

被告人：一直都没有。

辩护人：那后来不是取保候审出来了吗？

被告人：就在认罪的那一天放出来的。当时他们跟我耗了两个月之久，我申请取保，他们不批。他们说，我不认罪怎么放了我？认罪就放，不认罪就等病发等死。没办法，他们说什么我都签字确认了。

辩护人：放出来之后，有去医院看病吗？

被告人：有，病历还在。

……

最后，公诉人只能说，“有证据证明被告人当时有病在身，但没有证据证明被告人的两次认罪笔录，是她所称公安威逼要挟的结果，她的病与认罪不存在因果关系。”

在这个发问的过程中，我们就充分运用庭审质证环节，展示两次认罪笔录的前因后果，通过被告人的回答还原了当时签认两份认罪笔录的过程，有助于让法官理解，两次认罪笔录确实有问题。

2 帮助解释不利疑点

在部分案件中，被告人之所以会被怀疑、被指控犯罪，确实是因为一些行为在常人、外人看来非常可疑的。例如，随随便便借给别人100万，没有任何借条借据，没有约定利息，如果收钱的人将这笔钱用于犯罪了，那么借钱的人就会被怀疑。此时，辩护人应当通过庭审发问，帮助被告人对他的行为进行合理的解释。

在刘某涉嫌制造毒品案中，刘某被控出资100万元订购毒品，是毒资提供者，构成制造毒品罪的共犯。刘某始终辩解称是借款，而不是毒资。

但是，非常不利的地方在于，双方没有那么熟，100万元巨资往来，没有借条，没有约定利息，也没有证据证明双方就这笔借款事宜商量过。收钱的一方供认这就是订购毒品的毒资。

对于刘某提出系借款的辩解，检察院会对这笔款项的利息、借条等情况进行讯问，最终证明刘某的辩解不符常理，应当是毒资而不是借款。

此时，辩护人需要在庭审发问中，帮他解释这个疑点，论证完全可能是借款。

律师：这100万元，是借款还是毒资？

刘某：是借款。

律师：借款？有借条吗？有约定利息吗？

刘某：是借款。没有借条，没有利息。

律师：借这么多钱，连借条都没有，也没约定利息，为什么？

刘某：我以前也借过钱给刘某，借了有150多万，也没有借条，也没有约定利息，因为他只是借来资金周转，过几天就还了，我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律师：你以前也借过钱给他？曾借给他几次？多少钱？

刘某：好几次，加起来估计150多万。

律师：以前的借款有没有写借条？

刘某：没有。

律师：以前的借款有没有约定利息？

刘某：没有。

律师：你跟刘某关系如何？

刘某：认识好几年，并不常接触，关系还可以。

如此巨额的借款却没有借条、没有约定利息，是对他非常不利的疑点，辩护人需要通过发问，让他把这个问题合理解释清楚。

3 帮助否定不客观证据

案卷材料中有一些明显不具备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的证据，可以通过庭审发问环节，把证据上的问题呈现出来。通过被告人的当庭陈述来呈现，既给了被告人充分辩解的机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有强调的作用。

在涂某走私淫秽物品案中，涂某在境外网站上订购了一批书，后来，该批书被海关查扣。海关工作人员查遍报关、货运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货主。最后才从境外发货人口中得知，涂某是货主。

涂某被抓获之后，侦查人员打印了六张图片给涂某签认，两张是一个包装纸箱的照片，三张是其中三本书封面的照片，一张是一堆书的照片。侦查人员要求涂某签认这些照片。

按照侦查人员的要求，涂某在两张包装纸箱照片上签认，“这是我从XXX那里购买的淫秽漫画书的包装纸箱外观。”其余四张照片上签认，“这是我购买的淫秽漫画书。”

这个签认成为涂某构成犯罪的关键证据。然而，这份关键证据是不客观、不科学的。

实际情况如何？在这一堆书中，总共有10几个箱子，其中几个是别人的，全部书籍都堆放在一起的，区分不出来。而且，犯罪嫌疑人不可能知道对方发货是如何包装的，具体有几本也不清楚，这其中有多少本是他的也不清楚。在强大的审讯攻势下，他老老实实，按照要求，签认。

这时辩护人就需要通过庭审发问，帮助涂某还原事实，否定这份不客观、不科学的签认。

律师：海关查扣的这批书，是不是你买的那批？

涂某：不确定。

律师：你知不知道，你买的书，对方会用什么箱子装？纸箱还是木箱？

涂某：没有。

律师：你知不知道，你买的书，对方会装几个箱子？

涂某：不知道。

律师：当时你有没有签认过这批书？

涂某：有的。

律师：给你签认的时候，有带你去看这一堆书吗？

涂某：没有。

律师：签认的时候，办案机关给你看的是书的照片还是实物？

涂某：照片。

律师：给你看了几张照片？

涂某：有几张，可能三五张，具体不记得了。

律师：照片里面是一堆书吗？

涂某：是的。

律师：通过照片，你能看清楚有几本书吗？

涂某：不能，看不出来。

律师：通过照片，你能看清有几箱书吗？

涂某：不能。

律师：那你为什么签认，这一堆书，不知道几本、不知道几箱，都是你买的吗？

涂某：当时办案人员要求我这么签的，我就签了。

律师：你知不知道，这一堆书里面还有其他人的书？

涂某：不知道。

律师：办案人员有没有告诉你，这一堆书里面还有其他人的书？

涂某：不知道。

通过发问，清晰呈现，案卷材料中涂某的签认材料，显然是不客观、不科学的，他不可能辨认出被海关查扣的这一批，是不是他订购的。

4 帮助解释不利供述

有一些供述笔录对被告人非常不利，原因是对问题理解错误或者存在被诱导的情况，也或者是笔录内容本身模棱两可，表面上看对被告人非常不利。此时，辩护人需要在庭审发问环节，帮助犯罪嫌疑人将这些不利、被诱导的口供解释清楚。

在黄某制造毒品案中，关键的争议焦点在于，他构成制造毒品罪还是非法买卖制毒物品罪。黄某的供述非常不利。

笔录显示：

侦查人员问：你为什么明知道这东西是别人拿去制造毒品的，为什么还卖？

黄某回答：我就是贪图小利，想赚点外快。

这份笔录显然是非常不利的。按照这份笔录，黄某明知他人将涉案的物品拿去制造毒品，仍然卖，那么就构成制造毒品罪的共犯，涉案毒品数量巨大，黄某面临的法定刑是“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辩护人研究发现，黄某被这个诱导性发问“坑了”。黄某无法识别里面藏着的两个问题，仅回答了“为什么要卖易制毒物品”的原因，是“贪图小利，想赚点外快。”犯罪嫌疑人的本意是，虽然知道易制毒物品不能卖，但贪图小利，想赚点外快，才卖易制毒物品的。

辩护人需要通过庭审发问，帮助黄某澄清事实，弥补供述笔录缺陷。

律师：黄某，你知不知道买你的货的人，是将产品拿去制造毒品？

黄某：我不知道，我卖给一个同行。

律师：你将东西卖给同行，他拿去干什么用？制毒吗？

黄某：他不是制毒的，他说过，他有客人要买，才找我拿货的。

律师：那你知道他把货卖给了谁？

黄某：不知道。

律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将货物卖给谁？

黄某：不知道。

律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将你的货物转卖给其他人制造毒品？

黄某：没有说过。

律师：那你知不知道买他货的人，是不是将货拿去制造毒品？

黄某：我不知道。

律师：那你卖的这些货，只能用于制造毒品？

黄某：不是，可以用于制药，可以用于化学实验，用途很多，不单单是制造毒品。

通过庭审发问，澄清黄某并不知道有没有人制造毒品，也不知道他卖的货物的去向，进而得出他没有制造毒品罪的共同故意，弥补供述笔录中的缺陷。

5 展现罪责轻的情节

如果被告人存在从轻、减轻处罚的情节，辩护律师应当在庭审发问环节，将这些情节充分展现出来。向法庭呈现全方位、多角度的案件故事情节。在被害人存在或可能存在过错的案件中，辩护人可以通过法庭发问，让被告人当庭向法庭讲述整个案发过程中，被害人的过错之处，以此减轻被告人的罪责。如在被告人有自首情节时，辩护人可以通过庭审发问，还原被告人的到案经过，向法庭呈现自首的过程。在被告人有退赔、退赃、未遂、从犯等情节时，同样，辩护人也可以通过庭审发问，帮助法庭把这些问题调查清楚，当庭展现。

例如，在许某交通肇事案件中，被害人及其家属拒绝颅脑CT检查、拒绝手术治疗、拒绝抢救措施，对被害人死亡结果是存在过错的，辩护人需要通过庭审发问，指出被害人及其家属的错过。

律师：事发之后，你有没有及时拨打120急救电话？

许某：有的，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律师：你带他去医院了吗？

许某：有的，我和他家属一起带他去医院检查治疗。

律师：当时做了颅脑CT吗？

许某：当时医生开单了，我也缴费了。但是，被害人没有做颅脑CT检查。

律师：医生已经开了单，你也交了费，被害人为什么没有做颅脑CT检查？

许某：因为被害人拒绝做，他的家属也说不用做，所以他的家属就签字拒绝做颅脑CT检查。

……

律师：后来被害人伤情加重再次去医院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许某：医生说颅脑损伤，建议做手术治疗，或者转院治疗。

律师：那被害人接受手术治疗了吗？

许某：没有，他的家属说不做手术治疗了。

律师：那被害人转院治疗了吗？

许某：没有。

律师：被害人什么时候死亡的？

许某：又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过世的。

律师：被害人死亡前，医院有抢救吗？

许某：没有抢救，家属让医院不用抢救了，还在告知书上签了字。

被害人及其家属拒绝接受颅脑CT检查、后拒绝手术治疗、拒绝转院治疗，再后来拒绝抢救，最终被害人死亡。在这个过程中，应当认定被害方存在过错的，相应的应当减轻许某的刑事和民事责任。辩护人应当通过法庭发问，指出被害人及其家属的过错，供法庭全面查清案件事实、准确区分各方责任。

6 结语

庭审发问环节是刑事案件开庭审理的重要一环，也是辩护人向法庭证明自己的当事人（被告人）无罪或罪轻的重要机会。因此，辩护人应该在庭前充分了解案件细节，全面掌握本案的各种不利、有利证据，通过发问，予以及时澄清不利证据，巩固有利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