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规不起诉业务系统（五）

一、为什么我们如此重视合规计划书？

合规计划书，是如何落实具体整改的纲领性文件，对于合规整改起着非常重要的指引作用，也是第三方组织用来评价合规整改成效的重要依据，其在合规整改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

（为涉案企业撰写的合规计划书）

 

在我们事务所刚开始代理合规不起诉案件的时候，刚开始进行合规试点，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的案件数量极少。我们作为企业的合规顾问，向检察机关申请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比较简单。检察机关会主动查明犯罪事实，了解企业经营状况，只要符合试点制度要求，即可以通过。通常是在合规整改正式开始后，才由顾问律师指导涉案企业制定合规计划，交由第三方组织专家审核。

目前，涉案企业合规不起诉制度从首批试点推广至全国，已经一年多，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的案件越来越多。根据最高检发布的数据，截至今年6月底，全国检察机关共办理企业合规案件2382件。

我们深刻感受到，合规不起诉业务已经从“辩方市场”转为“控方市场”，检察机关开始从大量提出申请的涉案企业中进行挑选，不但要求涉案企业的犯罪情节、企业经营情况符合规定，还可能提出更高的要求，比如审查整改工作的可行性、有效性和全面性，对涉案企业整改的意义和价值。

这个时候，一份打动检察官的《合规计划书》对于是否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显得尤为重要。

近期我们代理的一个案件可以印证合规计划书的重要性。某涉案企业在审查起诉阶段，委托了之前的辩护人向检察机关提交了一份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的申请，但是检察机关收到申请后，表示暂未考虑适用该制度。

该企业极为着急，又委托了我们继续尝试申请。我们约见了检察官，在沟通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检察官之所以不考虑适用，主要原因在于之前辩护人提交的合规申请书只是抄袭了一些合规的基本常识，简单粗糙，没有结合企业实际提出具体可行的合规整改方案，也无法判断对该企业适用合规整改的意义。

我们赶紧进驻涉案企业，对企业进行了几天的内部调查，查明犯罪成因，迅速制定出了一份有针对性、可行性、完整周密的《合规计划书》，同时邀请行业协会出函支持，承诺将合规措施在行业内进行推广，促进行业合规。检察机关收到合规计划书和相关文件后，高度认可，很快同意了适用合规不起诉制度。

既然合规计划书如此重要，作为涉案企业的合规顾问律师，怎样才能完成一份打动检察官的合规计划书呢？

二、撰写一份优秀合规计划书的前提——全面有效的内部调查

在跟同行律师交流合规不起诉案件时，很多律师会问到，有没有合规计划书的模板可以借鉴？模板是否可以在不同案件中重复使用节约办案时间成本？模板是否可以作为产品广泛推广复制？

实际上模板肯定是有的，也是可以复制的，但复制的只能是框架和大体思路，每一份优秀的、足以打动检察官的合规计划书，内容必须针对企业量身定制，而量身定制的第一步，就是针对涉案企业全面有效的内部调查。

（为涉案企业定制的内部调查资料清单）

 

1、重视阅卷——这是侦查机关给合规项目做的一份调查报告

在最近接触到的一些项目中，我们发现有涉案企业自行整改没有聘请律师的，或者企业法律顾问直接指导整改不另行聘请合规顾问律师的。这两种情况都容易出现一个重大缺漏，企业无法阅卷或者法律顾问不知阅卷，直接从企业有限的认知出发制定合规计划，但这样的合规计划一般都无法达到检察官、第三方组织专家的要求。

例如我们办理的一个涉税合规整改案件，企业前期并没有请合规顾问律师，在剖析涉案原因、拟定合规计划时，企业一直强调是相关政策不完善导致企业被动跟随行业潜规则才最终涉案，提出的整改方案一直无法通过，甚至被认为整改态度不够好。在我们接手后，第一时间查阅案卷，发现根据涉案人员的笔录，这些违法税收征收法规的做法都是企业高层直接决策主导，且除了涉案事实还有多个违规决策也是高层直接下令，因此整改重点在于企业的治理结构、决策权限制、决策流程合规性增强等。调整后企业再次提交的自查报告以及整改方案，很快获得第三方组织认可进而顺利推进整改工作。

• 为何阅卷如此重要？

作为专业的刑辩律师，我们将合规项目中的案卷材料定位为“侦查机关给涉案企业犯罪事实做的一份调查报告”。通过侦查机关的讯问、调查取证、证据梳理，涉案事实以及背后企业业务流程、制度管理、个人权责等方面存在的问题，都已经清清楚楚整理出来了，有经验的刑辩律师很快就能把握重点。这也是我们强调合规顾问律师必须要有刑事办案经验的原因之一，如果对刑事侦查证据都不熟悉，将很难制定出可以预防犯罪的合规计划。

而且通过多个项目办理，我们感受到律师在访谈时，一些涉案人员有可能避重就轻，所以提前了解他们在侦查机关的供述对于掌握企业风险点有很重要作用。

• 阅卷思路如何调整？

作为辩护人时，我们阅卷的主要思路在于寻找证据漏洞、寻找辩护要点，站在侦查机关的对面来判断证据是否确实充分。

但现在角色已经发生转变，我们阅卷的思路也必须要同步转变，否则将会浪费大量时间精力。作为合规顾问律师，我们不需要针对每一单事实从辩护角度去考虑，而是带着了解企业情况、了解业务流程、寻找企业刑事风险点、考虑如何预防犯罪的思路来看，因此我们跟侦查机关的思路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

例如我们办理的一个涉走私合规整改案件，案发是由于公司员工在代理进口业务时，为了维护客户获取业绩提成，低报进口货物价格偷逃关税。如果作为涉案企业的辩护人，我们首先就要质疑这到底是企业的行为还是员工为了获取业绩提成的个人行为？员工的行为是否有告知企业管理层？是否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实等等。但是作为涉案企业的合规顾问，我们再用辩护的思路去阅卷只会适得其反，此时我们在案卷中关注的是企业承接业务和收取费用的审批流程、业务员权限大小、对报关价格如何核实等，了解这些情况才能把握风险点，提出有效整改措施。

• 合规顾问律师可以阅卷吗？

合规顾问律师这个身份在刑事诉讼程序中有些尴尬，一方面要全面介入企业涉案事实的梳理，制定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另一方面刑诉法中并没有合规顾问律师的身份，无法阅卷和参与诉讼程序。在相关法律规定还没有更新时，我们的处理方式是合规顾问律师同时作为涉案企业单位犯罪的辩护人提交授权材料，就可以顺利阅卷了。

2、重视内部调查——不同于普通非诉项目的调查方式

通过第一步阅卷，可以让合规顾问律师快速了解涉案企业的重点情况，但是企业涉案的可能只是部分业务，侦查机关的调查并不能完全反映企业涉案业务背后复杂的行业背景，也可能无法反映企业整体经营模式以及所存在的问题。因此合规顾问律师还需要对涉案企业开展全面有效的内部调查，才能准确把握风险点。

    

（合规课题组成员进驻涉案企业开展内部调查工作）

• 内部调查不同于非诉项目的尽职调查

我们在合规不起诉项目中提出的内部调查，很容易让人联系到非诉项目中的尽职调查，实际上我们在刚刚开始接触合规不起诉项目时也用过尽职调查这个名称。但是办理具体案件后，我们发现合规不起诉项目的内部调查和尽职调查有着很明显区别。

比如在公司并购中的尽职调查，其目的是使买方尽可能地发现有关购买的资产的全部情况，因此必须要尽可能多地去发现相关信息。但是合规不起诉项目则不同，涉案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基于涉案事实企业进行专项整改，并适度考虑全面性整改，这种情况就不会要求合规顾问律师去过宽、过广的调查企业，而是要围绕与企业涉嫌犯罪有密切联系的企业内部治理结构、规章制度、人员管理等方面存在的问题，目的是规范企业运行，严格防止再犯。

• 内部调查两大原则：全面性、有效性

如何理解全面性：这里提出的全面性，指的是在围绕犯罪事实及成因的基础上，全面了解涉案企业相关信息。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企业基本情况（组织架构、股权架构、公司章程、营业执照、资质情况等）、主营业务情况（涉案业务以及关联业务的制度及流程）、重点岗位任职情况及具体权责、财务制度、劳动人事制度、审计监察制度、诉讼、仲裁、行政处罚情况。

如何理解有效性：有效的内部调查，必须坚持从企业实际出发，根据不同行业、企业性质、涉案罪名去具体分析内部调查所需内容。通过对涉案企业主营业务的了解，结合相关刑事办案经验，初步判断主营业务所涉行业高发风险领域，有助于明确资料调取搜集的方向。比如：

1) 招投标业务，需调取投标业务制度及流程、投标文件资料等；

2) 互联网直播行业，需调取公司与直播间主播的协议、直播间运营规则、礼物打赏规则、直播间的监控审核流程等；

3) 涉环保问题企业，需调取环评手续、许可证、排污设备情况、委托第三方处理排污的合同资质等；

4) 医药行业，需调取对外销售和代理经销制度、医疗机构的交流合作模式、品牌推广合作制度，包括境外销售和终端接洽，人类遗传生物信息数据保护等；

5) 再生资源行业，需调取环保管理流程及制度（处理污染物种类、废水处理工艺等材料）、进出口贸易流程及制度（进出口许可资质、第三方代理报关公司资料等材料）、财务制度及相关管理流程（资金出入账审批流程、税务开票审批流程等材料）等；

6) 多式联运和运输代理行业，需调取进出口贸易业务管理流程及制度、进出口报关文件材料、关联公司基本情况（包括公司基本情况、主营业务、组织架构）等；

7) 软件及信息技术服务行业，需调取知识产权（含非专利技术）明细及登记/备案文件/质押情况、产品研发流程和设计思路、公司所获的荣誉、表彰等情况、业务运营流程和审批流程等。

在充分了解合规不起诉项目内部调查的意义和基本原则后，合规顾问律师就可以正式开展对涉案企业的内部调查了。内部调查方式主要包括：了解企业基本情况、研究企业所处行业背景、起草内部调查资料清单、进行现场走访和访谈、全面梳理材料、识别企业风险等，相关内容我们会在另一篇专题文章中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