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规不起诉业务系列（七）

在企业合规不起诉制度实施过程中，什么才算是完整、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司法实践中尚无统一明确的标准。各地企业合规不起诉制度实践中均有不同的探索，甚至不同企业、不同案件的合规整改，都有对合规管理体系的不同阐释。

结合近年来的企业刑事合规整改经验，笔者认为，企业合规的基本要素，应该包括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建立合规组织、制定合规制度、营造合规文化四个部分。本文就如何为企业建立完整、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提出几点看法，供参考。

 

一、完善法人治理结构

我们从办理的众多企业刑事犯罪中发现，绝大多数被认定单位犯罪的企业都存在“一言堂”的局面，法人治理结构并不完善。公司实际控制人或部分高级管理人员可以操控公司、以公司名义、为公司利益实施违法犯罪行为。因此，在大多数企业合规整改案件中，我们首先关注的是企业法人治理结构是否完善。

企业的法人治理结构是否完善，直接影响企业合规整改是否有效、企业合规管理制度能否正常运行。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就需要调整公司组织架构、建立平衡公司权力的制度。企业的法人治理结构是否完善，其实也是司法机关及第三方监督评估组织关注的重点问题。

例如，在某公司涉嫌单位行贿罪的刑事合规整改过程中，公司的控股股东、执行董事、总经理都是同一个人。第三方监督评估组织提出，本案合规整改的重点和难点在于权力制衡，建议公司建立权力制衡的制度。于是，公司主动设置了监事会，赋予监事会监督执行董事的权利。同时在执行董事下设置合规部，负责公司经营事项的合规审查。

该整改措施是否完善了法人治理结构？第三方监督评估组织认为，监事会的职责是法定的，主要起事后监督作用，而合规部门仅仅是具体落实合规决策的执行部门，但是公司决策本身是否合规，监事会无法发挥作用，设置在执行董事下的合规部也无法发挥直接作用，因此，该整改措施并不是平衡公司决策权的有效机制。第三方监督评估组织要求公司进一步优化整改措施。

此类公司该如何设置权力制衡制度？根据企业的规模、企业股东的意愿、企业的实际经营情况，可以考虑成立董事会或者成立管理委员会/合规管理委员会之类的组织，将实际控制人的权力分散到股东会、董事会、总经理、管理委员会等，同时制定相关人员的权力、职责清单以及工作细则，尽量将“股权”与经营决策权分离，让经营决策事项变成法人的集体决策，更有效地避免独断专行，保障公司经营决策的科学和民主。

二、建立合规组织

建立完整的合规组织体系是有效执行合规计划的重要部分。合规组织体系必须由上到下垂直管理，具有独立性和权威性，可以与企业最高管理层直接接触并提出监督意见，也可以深入到各业务部门及分支机构工作一线了解合规制度实施情况。

民企、国企、上市公司、非上市公司、外企等不同类型的企业，其组织架构、部分设置往往有较大的差别，这些公司的合规组织体系也有较大差异。每个公司也都有各自的人事、组织制度要求。因此，要构建和企业的性质、规模、业务种类、业务模式、监管要求等相互匹配的合规组织体系，才符合实际、具有可行性。

例如，非上市民企合规整改时，可以在董事会下设合规委员会，合规委员会下设合规部，合规部由经理、专职合规员、兼职合规员组成。

又如，大型国有企业合规整改时，由于国企的党总支或党委是公司的最高权力机构，可以在党总支或党委下设合规委员会，合规委员会下设合规部，合规部由经理、专职合规员、兼职合规员组成。

再如，小微企业合规整改时，考虑企业规模不大、人员不足的实际情况，如单独设置合规委员会可能不符合公司实际情况，则可以合规负责人替代合规委员会，合规负责人领导合规部开展合规监督工作，兼顾企业的成本和效益。而在一些连董事会都没有、仅设置执行董事一职的小微企业中，则可以考虑成立公司董事会，分散原执行董事的权利，并有其中一名董事会成员兼任合规部负责人，这就可以让合规部门的权威性、独立性大大提升。

 

三、制定合规制度

要保证合规部门的有效运行，企业必须从制度上明确合规部门、合规工作人员的职责内容、工作流程，让企业合规经营成为一种日常制度，保障合规工作人员对相关业务、部门、人员的审批、监督和调查权。

（一）合规管理制度。该制度明确公司的合规管理基本原则、要求、工作流程，并规定合规部门的工作职责和岗位分配。主要包括：合规管理基本原则和要求、合规组织体系与岗位职责、合规工作汇报、合规管理履职保障、合规部门及人员绩效考核、合规风险事项的识别、评估与处置等内容。

（二）合规部门工作细则。公司设立合规部门（如合规管理委员会、合规部）后，需要为合规部门制定专门的工作细则，规定合规部门的人员构成、职责权限、工作流程、议事规则等内容。

（三）举报管理制度。举报管理制度旨在将全公司人员动员起来，在公司内部设立一道防线，员工发现违规行为均可以举报投诉，而合规部门必须按照制度规定进行调查得出处理结论。主要包括：举报渠道、举报范围、举报受理、举报审查、合规调查、举报人的权利保障、合规工作人员的监督与处罚等内容。

（四）风险管理制度。为加强公司内部的合规风险管理，有效防范和控制公司经营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风险和危机，保障公司合规运营，有必要为公司制定合规风险管理制度。根据合规整改的范围不同，合规风险管理的范围亦有不同。对要求进行全面合规整改的大型企业，合规顾问可以按照公司的业务领域，制定比较全面的合规风险管理规定，例如：投资并购领域、进出口业务领域、招投标领域、国内贸易采购领域、环境保护领域、财务税务领域、人力资源领域。通过对各业务领域进行风险剖析、列示，增强公司的合规风险的识别、评估、防范能力。

（五）重点风险管理制度。部分企业并没有全面风险管理的需要，他们主要存在某一方面的刑事风险隐患。合规顾问就可以集中对该风险进行专项管理，梳理公司各个业务单元、各个业务流程中可能存在该刑事风险的隐患，帮助合规部门及时识别、评估、防范该风险。

例如，在某公司涉嫌单位行贿罪合规整改一案中，公司的主要经营风险为腐败贿赂风险。于是我们协助公司制定《腐败风险防控管理制度》，对公司主要业务板块（运营业务、采购业务、投标业务等业务）的腐败风险进行逐一剖析、分级，制定腐败风险清单。通过对公司主要业务板块可能面临的腐败贿赂风险进行分析列举，合规部门在合规审查时可以迅速识别相关业务是否合规、是否存在腐败贿赂风险。如运营业务主要腐败风险包括：1、业务员与客户是否存在回扣、赠礼品、购物券等利益输送；2、业务员是否因利益输送为客户争取到异常的最低价格；3、业务员是否存在为提高绩效任务，向顾客输送利益，包括但不限于现金、有价证券（债券、股票等）、各种形式的实物（各种高档生活用品、奢侈消费品、工艺品、收藏品等，以及房屋、车辆等大宗商品），以及其他财产性利益等；4、票款收入数银操作是否规范；5、收入与票据、合同是否一致；6、售票收银的收付记录是否完整等；7、业务员私下收费不入账，中饱私囊等。

（六）重点业务的管理制度。针对违法犯罪行为高发的重点业务领域，公司可以制定特别的管理制度，严格规范该业务的运作，尽量防范、治理该业务运作过程中的刑事风险。

例如，在某企业涉嫌串通投标罪合规整改一案中，公司的业务绝大部分都是通过参与招投标获得的，投标过程经常涉及串通投标的违法违规风险。在合规整改过程中，我们为该公司单独制定《投标管理制度》，对公司的投标业务流程进行严格的规范，并列举禁止过程中的禁止行为，包括：（1）禁止串通投标，从十五个方面详细列举可能构成串通投标罪的典型犯罪行为。（2）禁止贿赂和禁止不正当接触，从六个方面列举可能构成单位行贿罪的典型犯罪行为，提高企业及其员工反腐败的自觉性。（3）禁止其他投标违法行为，对伪造、变造国家公文、证件等投标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犯罪行为进行兜底性列举，防范伪造、变造、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的刑事风险。通过制定《投标管理制度》，公司业务员的投标流程更加规范，他们也更加清楚投标过程中的禁止行为，及相应的法律后果。

四、营造合规文化

合规文化能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企业和员工的经营行为，能否营造合规文化是合规计划、合规整改措施的有效性评估的重要内容。刑事合规整改中的合规文化建设，主要是要建立起一套有效的合规文化宣传、培训制度，将企业合规文化的宣传、推广、践行予以制度化、日常化。

我们在企业合规整改案件中，除了日常的合规文化宣讲、培训，通常还会针对企业的业务种类、高风险领域及涉案的业务领域为合规重点制定合规手册，将企业合规文化宣传培训作为公司重要的制度，并在员工手册中特别强调合规文化、合规经营的重要性。

（一）合规手册。合规手册内容包括公司的合规文化理念及合规管理体系、法律规定、法律后果及一般行为准则等。其中，结合企业的业务特点，特别针对案涉犯罪的构成、法律后果、禁止行为进行重点阐述、宣讲。通过《合规手册》，促使公司全员学习合规知识，树立合规意识。

（二）合规文化宣传培训制度。为有效推动企业合规文化宣传和合规培训工作，企业制定合规文化宣传培训制度，将合规文化宣传和培训制度化。不仅要求公司员工均应积极参与，还将合规文化考评结果与其绩效奖金挂钩，增强员工学习合规文化的积极性。

（三）员工手册。为进一步明确员工日常履职行为规范，增强员工合规意识，企业可制定内容相对全面的员工手册，主要内容包括：公司员工的日常行为规范，劳动关系及人员晋升管理、岗位调动、辞职、解聘、考勤等劳动人事管理规范，薪酬与福利制度，员工的培训与发展制度，保密制度，奖惩制度等，其中着重突出企业的合规政策、合规文化、合规行为守则及违规行为后果等合规内容。

五、结语

刑事合规作为企业合规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得到企业的重视，绝大多数企业并没有建立合规管理体系。当前中国推行的企业合规不起诉制度，本质是对涉嫌犯罪的企业进行刑事合规整改后获得相对不起诉的奖励。可见，合规不起诉制度确实极大地推动了企业建立完整、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